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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燕燕一愣,想要提醒赤夜央注意那府吏,一转头,却见赤夜央也正盯着他看。

赤夜央似有所感,侧过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,冲她轻轻摇了摇头。

她心领神会,当下就当没瞧见府吏的异样,笑眯眯地看向府尹及府令,道:“咦,怎么不磕头了?我还想看看你们怎么能把自己磕死呢!毕竟这种死法不常见,还挺新鲜。”

姜燕燕做足了一副红颜祸水的样子,反正她迟早要离开,也不会真的母仪天下,届时世人只会将她传为太子的一段风流韵事,并不会对赤夜央继位有什么影响,故而她一点不怕非议。

只是她不知这从心底里泛起了什么情绪,丝丝绕绕将她的心缠得一紧。

不过眼下显然并非细品心绪的时候,她稍一甩头,将这些抛在了脑后。还是专心为难府尹他们来得痛快!

府尹及府令此刻看上去如跪针毡,磕头也不是,不磕也不是,只能伏在地上求赤夜央恕罪,听着总算有了真心实意的急切煎熬。

姜燕燕留意起了那府吏,见他虽也跟着他们一起求饶,但看上去既不局促,也没多少惧意,倒还显得有几分坦荡。

这时,赤夜央突然问道:“方才你们说今日这事其中有什么误会,本君倒是不介意听听,是什么误会?”

府尹及府令听了,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声称是。府令赶紧回头催促:“袁府吏,还不快与小王君解释!”

那府吏却好似没事人一般,不慌不忙道:“有人来报,说小王君打伤了他们掌事和一干兄弟,小官接报前去……请人。”

寒夏听了,冷哼一声,道:“请人?是抓人吧!”

“是请是请!”府尹急着插嘴澄清,“府衙接报,从来都是将涉事人先请回来了解情况的。”

府令也连忙解释道:“正是正是,袁府吏平日里就不苟言笑,许是他这态度造成了误解……”

“呵!”姜燕燕不耐听他们借口推脱,出言打断道,“既是涉事人都要带来府衙,为何独独‘请’了我们,却不见那恶霸一伙,还有那个欠了他们钱银的人?”

那府吏没有反驳“恶霸”之称,只是回道:“他们伤得不轻,小官准他们前去就医。”

姜燕燕追问道:“报案人没伤得不轻吧?为何也没有‘请’来?”

府吏闻言没有吭声,沉默了片刻后,府令忍不住插话道:“那报案人应是带伤者去就医了,此番有些特殊,按理……”

不待他说完,姜燕燕突然拍起手来,对府尹道:“济水府衙还真是卧虎藏龙呐!”

府尹不明所以地愣了愣,姜燕燕笑道:“你这府令是有千里眼吧?都不用到场,了解得比在场的都清楚。”

她盯着府令,道:“那你应该也看到了事出何因,不如说给你们府尹大人听听,给断一断这官司。”

那府令连忙掌了自己两下嘴:“是微臣臆测妄言,微臣糊涂!”

“啧啧,看看,这小白脸上都留了红印了!”姜燕燕笑眯眯地看着他,压低了声音,“好心给你提个醒,在小王君面前妄言,又罪加一等了哟!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多言,多说多错呢!”

府令看了看姜燕燕,连声称是。

“叫你抬头了么?”赤夜央忽冷声道,一双鹰眸盯着他,如同看着猎物。

那府令吓得赶紧跪伏在地,不敢再抬头。

姜燕燕听赤夜央语气不善,偷瞄了他一眼,谁知与他眼神触了个正着!便见他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,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。

她眨眨眼,看来这小暴君是十分不喜别人在他面前妄言了。

于是她也不敢再多说了,免得不知道哪句话就触怒了他!反正自己已经折磨了府尹几人好一会儿了,接下来的还是让赤夜央自己问吧。

她收回目光,换了个舒服的坐姿。

堂内一时安静了下来。这一静倒更是让府尹他们心生忐忑。

过了好一会儿,才听寒夏喝问道:“他们是什么人?做什么营生?”

寒夏这声气势十足,将府尹二人震了一震,唯那府吏面色如常。

他抬起眼来,直视着赤夜央。按礼答上位者问时,除非上位者准允,否则直视犯上!而那府吏此刻犯得一脸坦然。

姜燕燕见状,都不禁为他捏一把汗。

便听他一字一顿道:“青楼,云梦馆。”

姜燕燕听了不由一愣,难怪那时追问那卑劣之徒拿着一吊钱去哪了,赤夜央欲言又止,原是寒夏见他进了青楼。

她下意识看赤夜央,却见他只是默默地迎着府吏的视线,既未予置评,也没有怪罪他以下犯上。

这时,便听寒夏又追问道:“那厮粗布麻衣,也能在那里欠下二百两?”

府吏仍然直视着赤夜央并未挪开视线,答道:“那地方,不分贵贱,多的是一掷千金。”

姜燕燕挑了挑眉,难怪她两世都没听说过济水有赌的名声,若非用心费力去细查,怕是难以证实,总不能仅凭酒楼里听来的几句闲言碎语!

不过眼下却是个契机,但凡这种时候,她就忍不住语出惊人出其不意,当下便将谨言慎行抛诸了脑后,惊呼道:“这云梦馆什么来头?!竟敢光天化日刺杀小王君!”

此言一出,一片沉默。

紧接着是不知府尹还是府吏小声的吸气声,再接着便听府尹颤声道:“这……怕是有什么误会,济水百姓向来安居乐业,断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!请小王君明鉴!”

“哦?”

姜燕燕端详了那府尹一会儿,直将他看得心里发毛,她才道:“这府衙该不会……也共谋其中了吧?”

她恍然大悟地看着一脸惊恐的府尹,一拍手道:“难怪不问前因不较后果,便只单‘请’我们,不‘请’那云梦馆的人来呢!”

府尹顿时吓得趴在地上,直呼:“绝无此事!请小王君明鉴!”

府令也跟着请赤夜央明鉴,而那府吏则独自低头跪着,好似事不关己一般。

“啊呀!”那边还未明鉴完,这边姜燕燕又叫得人心颤,“这茶水里该不会有毒吧?!”

室内默了一瞬,顿时爆发出一片求明鉴的哀嚎叫屈声。

赤夜央揉了揉眉心,睨了姜燕燕一眼,道:“好了,别吓唬他们了。”

他语气不似平常,姜燕燕抬头看他,见他也正看着自己,她立即做了个抚平一身鸡皮疙瘩的动作,冲他笑弯了一双桃花眼。

赤夜央瞪了她一眼,挪开了视线,将不经意间翘起的嘴角又压平了回去。

他清了清嗓子,沉声道:“本君信你们并无谋害之心。”

“不过,”还不待府尹松一口气,赤夜央又抛了难题给他,“无论什么因由,那云梦馆掌事确实携众袭击了本君一行,府尹以为,该如何惩处?”

见府尹面露难色,赤夜央眉梢微挑:“怎么?惩处袭击本君的人,府尹有难处?”

府尹一惊,连道:“不不不,没有,绝没有!袭击小王君,罪不可恕!小王君赐罪便是,微臣立即派人去办!”

寒夏闻言,立即斥道:“府尹无法研判,应交由司刑府处置,若再裁决不定,应上禀王君。府尹大人,这是想置小王君于何地?!”

府尹露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,也不知是今日第几回跪地求饶了,此刻多说多错,他苦着一张脸,反复只一句:“微臣绝无此意!”

赤夜央以手支颐,看着他急得满脸通红,才漫不经心道:“府尹勿慌,本君的人,就爱顽笑吓唬。”

“小王君明鉴!”

姜燕燕看向赤夜央,撩开面上锦帕一角,对着嘴型,无声地跟了句。

说完,她放下锦帕,挑挑眉,满眼“我就知道”的神情。

赤夜央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,笑了。

便似三月里的阳光照在赤地上,长出了一朵花来,看得姜燕燕一呆。

府尹及府令偷眼觑他,正瞧见他一脸笑意还未及收回,便以为雨过天晴了。

然而一口气还未松下,却见他已变了脸,对府尹道:“此案你既裁决不定,速交由司刑府。那云梦馆暂行封馆,一干人等即刻捉拿,若是他们跑了一个,便只能拿你们来顶了!”

府尹浑身一凛,抹了抹额头,应声道:“是,是,微臣马上派人去办!”

“至于你们,”赤夜央扫了三人一眼,“罚俸半年,算是小惩大戒吧。”

“谢小王君开恩!”三人齐声道。

能不能戒不知道,这惩是真的小!姜燕燕撇了撇嘴。

这时赤夜央摆摆手,站起身来,府尹见状,连忙膝行迎上道:“时候不早了,微臣备了薄宴,就在后堂,本为小王君接风,眼下便权当给小王君赔罪!还请小王君赏脸……”

赤夜央正想拒绝,却见一直未吭声的府吏突然开口道:“大人特意请了云梦馆的头牌献舞,那头牌舞技绝妙,千金难请,此番还是破例应邀,请小王君赏脸!”

府尹及府令听了,都皱了皱眉头,府令侧头看了他一眼,他却低着头,浑然未觉的样子。

赤夜央却脚下一顿,府尹见他驻足,连忙解释道:“云梦馆以舞闻名,里头的艺伎确实都舞姿一绝,偶有大户宴请,会请舞助兴。只是眼下……既已封馆,微臣去退回便可。”

“舞姿一绝?”

赤夜央回过头来,似笑非笑道:“那本君倒想瞧上一瞧了,与乐府署的舞女比,如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