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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文小说 > 玄幻魔法 > 西游之白话版 > 第81章 镇海寺心猿知怪,黑松林三众寻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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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 镇海寺心猿知怪,黑松林三众寻师

话说三藏师徒们到了镇海禅林寺,众僧人与他们相见,给他们安排了斋供。四人吃过后,那女子也得一些吃食。渐渐天色昏暗,方丈里点起灯火来。众僧人一则是询问唐僧取经的来历,二则是贪看那女子,都攒攒簇簇地,排列在灯光下。

三藏对那初见的喇嘛僧问道:“院主,明日离了宝山,西去的路途怎么样呢?”

那僧人这时忽然双膝跪在地上,慌得长老一把扯住他,问道:“院主请起。我问你个路程,你为什么要行礼呢?”

那僧人说道:“老师父明日西行,路途平正,不需要费心。只是眼下有件事儿不好处理,本来一进门就要说,但是恐怕冒犯了洪威,刚才吃过斋饭,现在方才敢大胆地奉告:老师们从东来,路途遥远辛苦,都在小和尚房中安歇就甚好;只是这位女菩萨,不方便,不知道请她往哪里去睡才好。”

三藏说道:“院主,你不要生疑,说我师徒们有什么邪意。早间从黑松林里穿过,撞见这个女子被绑在树上。小徒孙悟空不肯救她,是我发了菩提心,将她给救了,到了这里随院主送她哪里去睡。”

那僧人谢道:“既然老师宽厚,请她到天王殿里,就在天王爷爷身后,安排一个草铺,叫她睡那里吧。”

三藏说道:“甚好,甚好。”

于是就这样,众小和尚引着那女子往天王殿后去睡。长老就在方丈中,请众位院主自在行事,于是就各自散去。

三藏吩咐悟空:“辛苦了,早睡早起。”

悟空他们都在一处睡了,不敢离开师父的身侧,都护着师父。渐渐地夜色深沉,正是那:

玉兔高升万籁宁,天街寂静断人行。

银河耿耿星光灿,鼓发谯楼(城门上的望楼)趱(zǎn,催促)换更。

等到天明了,行者起来,叫八戒沙僧收拾行囊马匹,却去请师父走路。这时候长老还在贪睡没有醒来。

行者走近前叫了声:“师父。”

那师父把头抬了一抬,又没有答应出声。

行者问道:“师父怎么说?”

长老呻吟地说道:“我怎么这般的头悬眼胀,浑身皮骨都疼?”

八戒听说后,就伸手去摸摸,发现师父身上有些发热。

呆子笑着说道:“我晓得了。这是昨晚见了不要钱的饭,多吃了几碗,倒沁(指睡觉的时候头的位置太低)着头睡,伤食了。”

行者喝道:“胡说!等我询问师父,到底是怎么了?”

三藏说道:“我半夜的时候,起来解手,不曾戴上帽子,想来是被风吹了。”

行者说道:“这还说得是。如今可走得了路吗?”

三藏说道:“我如今起坐都不能,怎么上马?但只是会耽误了走路啊!”

行者说道:“师父说的哪里话!常言道:‘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’我们给你做徒弟,就是跟儿子一样的。”

又说道:“‘养儿不用屙金溺银,只是见景生情(这里指善解人意)便好。’你既然身子不快,说什么耽误了行程,就是等待几日又有什么妨碍的呢!”

兄弟们都服侍着师父,不知不觉间早尽午来昏又至,良宵才过又侵(接近)晨。光阴迅速,这样过了三日。

这一日,师父欠身坐起来,叫道:“悟空,这两日我病体沉疴,不曾问过你,那个被救的女菩萨,可曾有人送些饭给她吃?”

行者笑道:“你管她干什么,先顾了自己的病情。”

三藏说道:“正是,正是。你先扶我起来,取出我的纸、笔、墨,向寺里借个砚台来使使。”

行者问道:“要做什么?”

长老说道:“我要修一封书,跟关文封在一处,你替我送上长安给驾下,去见太宗皇帝一面。”

行者说道:“这个容易。我老孙别的事情无能,若是说到送书信,人间第一。你把书信收拾停当后给我,我一筋斗送到长安,递给唐王,再一筋斗转回来,那时候你的笔砚还不干哩。但只是你寄书信干什么?先把要写的书信念念给我听。念完了再写也不迟。”

长老眼中滴泪,说道:“我写着:

臣僧稽首三顿首,万岁山呼拜圣君;文武两班同入目,公卿四百共知闻。

当年奉旨离东土,指望灵山见世尊;不料途中遭厄难,何期半路有灾迍(zhun,祸患)。

僧病沉疴难进步,佛门深远接天门;有经无命空劳碌,启奏当今别遣人。”

行者听到这些话,忍不住呵呵大笑道:“师父,你忒不济(不顶用),略微有一些些病儿,就起了这个意念。你若是病重,要死要活的话,只消来问我。我老孙自会有这个本事。去问道‘哪个阎王敢起这个心思?哪个判官敢出票?哪个鬼使来勾取?’若是惹恼了我,我就拿出那大闹天宫的性子,又是一路棍,打进幽冥,捉住十代阎王,一个个抽了他们的筋,还不饶过他们哩!”

三藏说道:“徒弟呀,我病重了,切莫说这些大话。”

八戒上前说道:“师兄,师父说不好,你却只管说好!十分的不好处理。我们趁早商量商量,先卖了白马,典当了行囊,再买棺木给师父送终然后散伙。”

行者说道:“呆子又胡说了!你不知道师父是我佛如来的第二个徒弟,原本叫作金蝉长老;只因为他轻慢了佛法,该有这一场大难。”

八戒说道:“哥啊,师父既然是轻慢了佛法,被贬回东土,在那是非海内,口舌场中,托化成人身,发誓愿往西天拜佛求经,遇上妖精就被捆,逢到魔头就被吊,受了诸般的苦恼,也足够了,怎么又叫他害病呢?”

行者说道:“你哪里晓得,老师父不曾听佛讲法,就打了一个盹,往下一失足,左脚下踩了一粒米,如今下界来,该有这三日的疾病。”

八戒大惊地说道:“像老猪吃东西泼泼撒撒的,也不知道要害多少年的病了!”

行者说道:“兄弟,佛不与你们众生为念。你又不知道。人云:‘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!’师父只再病今天这一天,明天就好了。”

三藏说道:“我今日比昨日不同:咽喉里十分干渴。你去哪里,寻些凉水来给我喝。”

行者说道:“好了!师父要水喝,便是好了。等我取水去。”

行者立时取了钵盂,往寺院后面的香积厨(僧人的斋堂,厨房)去取水。到了香积厨,忽然看见那些和尚一个个眼儿通红,悲声啼哭哽哽咽咽,只是不敢放声大哭。

行者说道:“你们这些和尚,忒小家子样!我们住宿几日,临行会谢你们,柴火钱照日算还给你们。你们怎么这等的脓包!”

众僧人慌忙跪下,说道:“不敢!不敢!”

行者说道:“怎么不敢?想来是我那长嘴的和尚,他食肠大,吃伤了你们的本儿了?”

众僧人说道:“老爷,我们这荒山,大大小小的,也有百十个和尚,每一人养老爷一日,也养得起百十日。怎么敢欺心,计较什么吃的用的!”

行者说道:“既然不计较,你们却为什么啼哭?”

众僧说道:“老爷,不知道是哪山里来的妖邪在这寺里。我们深夜间派遣两个小和尚去撞钟打鼓,只听到钟鼓声响过后,再也看不见人回来。等到次日去找寻,只看见僧帽、僧鞋,被丢在后边的园子里,骸骨尚存,人却被吃了。你们住了三日,我们寺里不见了六个和尚。因此,我兄弟们不由的不害怕,不由的不伤心。因为看见你老师父生病了,不敢传说过去,只是忍不住偷偷流泪啊。”

行者听到后,又惊又喜地说道:“不消说了,必定是妖魔在这里伤人了。等我给你们剿除他。”

众僧人说道:“老爷,妖精不精者不灵。他一定会腾云驾雾,一定会出幽入冥。古人说得好:‘莫信直中直,须防仁不仁。’老爷,你不要责怪我们说:你若是能拿住他哩,便是给我们荒山除了这条祸根,正是我们三生有幸了;若是还拿不住他啊,却是会有好些儿不便处。”

行者问道:“怎么叫做有好些不便处?”

那众僧人说道:“直接不相瞒老爷说。我们这荒山,虽然有百十个和尚,却都只是自小儿出家的:

发长寻刀削,衣单破衲缝。

早晨起来洗着脸,叉手躬身,皈依大道;夜来收拾烧着香,虔心叩齿,念的弥陀。

举头看见佛,莲九品,艺三乘,慈航共法云,愿见只(qi)园释世尊;低头看见心,受五戒,度大千,生生万法中,愿悟顽空与色空。

诸檀越来啊,老的、小的、长的、矮的、胖的、瘦的,一个个敲木鱼,击金磬,挨挨拶拶(zā,挤来挤去),两卷《法华经》,一策《梁王忏》;诸檀越不来啊,新的、旧的、生的、熟的、村的、俏的,一个个合着掌,瞑着目,悄悄冥冥,入定蒲团上,牢关月下门。

一任他莺啼鸟语闲争斗,不上我方便慈悲大法乘。

因此上,也不会伏虎,也不会降龙;也不识的怪,也不识的精。

你老爷若还惹起那妖魔啊,我百十个和尚只够他斋一饱:一则堕落我众生轮回;二则灭抹了这禅林古迹;三则如来会上,全没半点儿光辉。——这却是好些儿不便处。”

行者听到众和尚说出这样一番的话语,他便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,高叫一声:“你们这众和尚好呆哩!只晓得那妖精,就不晓得我老孙的来历吗?”

众僧人轻轻的回答道:“确实不晓得。”

行者说道:“我今日简略的说说,你们听着:

我也曾花果山伏虎降龙,我也曾上天堂大闹天宫。

饥时把老君的丹,略略咬了两三颗;渴时把玉帝的酒,轻轻呼了六七盅。

睁着一双不白不黑的金睛眼,天惨淡,月朦胧;拿着一条不短不长的金箍棒,来无影,去无踪。

说什么大精小怪,哪怕他惫懒流脓!一赶赶上去,跑的跑,颤的颤,躲的躲,慌的慌;一捉捉将来,锉的锉,烧的烧,磨的磨,舂的舂。

正是八仙同过海,独自显神通!——众和尚,我拿这妖精与你们看看,你们才认得我老孙!”

众僧人听着,暗自点头心中说道:“这贼秃开大口,说大话,想来是有些来历的。”

他们都一个个诺诺连声的说着。

只有那喇嘛僧说道:“暂且打住!你老师父正生着病,你去捉拿这妖精不是最紧要的。俗语说:‘公子登筵,不醉便饱;壮士临阵,不死即伤。’你去另一边角斗的时候,倘若因为这连累了你师父,就不大妥当了。”

行者说道:“有道理!有道理!我暂且送凉水给师父吃了再来。”

他端起钵盂,舀上凉水,转出香积厨,就到了方丈,叫声:“师父,喝凉水哩。”

三藏正是在那烦闷干渴的时候,就抬起头来,捧着钵盂,只是一吸。真个是“渴时一滴如甘露,药到真方病即除。”

行者看见长老精神渐渐爽利,眉目舒展开了,就问道:“师父,可吃些汤饭吗?”

三藏说道:“这凉水就像是灵丹一般,这病儿都减了一半了,有汤饭也能吃得一些。”

行者连声高高叫道:“我师父好了,要汤饭吃哩。”

叫那些和尚忙忙的去安排。淘米,煮饭,擀面,烙饼,蒸馍馍,做粉汤,抬了有四五桌。唐僧只吃了半碗儿米汤。行者、沙僧只用了一席。其余的都是八戒一肚给吃了。家伙物件都收去,在把灯点上后,众僧人各自散去了。

三藏问道:“我们现今住几日了?”

行者说道:“三整日了。明朝向晚,便就是四个日头了。”

三藏说道:“三日耽误了许多路程。”

行者说道:“师父,也算不得多少路程,明日离去吧。”

三藏说道:“正是。就是带着几分病儿,也是没奈何的。”

行者说道:“既然是明日要离去,姑且让我今晚去捉了妖精。”

三藏吃惊地问道:“又捉什么妖精?”

行者说道:“有一个妖精在这寺里,等老孙替他们捉捉。”

唐僧说道:“徒弟呀,我的病身还没有好呢,你怎么又兴起这念头!倘若那妖怪有神通,你拿不住他啊,岂不是又要害了我?”

行者说道:“你好灭人的威风!老孙到处降妖,你看见我弱给谁了?只要是不动手,动手就要赢。”

三藏扯住行者说道:“徒弟,常言说得好,‘遇方便时行方便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操心怎似存心好,争气何如忍气高!’”

孙大圣看见师父苦苦地劝他,不许他去降妖,他就说出老实话来,说道:“师父,实不瞒你说。那妖精在这里吃了人了。”

唐僧大惊问道:“吃了什么人?”

行者说道:“我们在这里住了三日,已经是吃了这寺里六个小和尚了。”

长老说道:“‘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。’他既然吃了这寺内的僧人,我也是僧人。我放你去,只是要用心仔细些。”

行者说道:“不消说,老孙的手到就消除了。”

你看行者在灯光前吩咐八戒、沙僧好好看守师父,他喜滋滋地跳出方丈,径直来到佛殿去看时,天上有星星,月亮还没有上来,那殿里黑暗暗的。他就吹出真火,点起琉璃灯,东边去打鼓,西边去撞钟。

鼓鸣钟响后,行者摇身一变,变做一个小和尚儿,年纪只有十二三岁,身上披着黄色绢布褊衫,穿着白布直裰,手敲着木鱼,口里念着经。等到一更时分,不见有动静。二更时分,残月才升起来,只听见呼呼的一阵风响。好风:

黑雾遮天暗,愁云照地昏。四方如泼墨,一派靛妆浑。

先刮时扬尘播土,次后来倒树摧林。扬尘播土星光现,倒树摧林月色昏。

只刮得嫦娥紧抱梭罗树,玉兔团团找药盆。九曜星官皆闭户,四海龙王尽掩门。

庙里城隍觅小鬼,空中仙子怎腾云?地府阎罗寻马面,判官乱跑赶头巾。

刮动昆仑顶上石,卷得江湖波浪混。

那风刚刚刮过的地方,猛然闻到兰麝香薰,听到环佩声响,行者立即欠身抬头去观看,呀!却是一个美貌佳人,径直走上了佛殿。行者嘴里呜哩呜喇的,只管尽情地念经。

那女子走近前,一把搂住行者,说道:“小长老,念的什么经?”

行者说道:“许下的。”

女子说道:“别人都自在的睡觉,你还念经做什么?”

行者说道:“许下的,如何不念?”

女子搂住他,与他亲了个嘴,说道:“我与你到后面耍耍去。”

行者故意的扭过头去,说道:“你有些不晓事!”

女子问道:“你会相面?”

行者说道:“也晓得一些儿。”

女子说道:“你相我是怎么的样子?”

行者说道:“我相你是有一些儿偷生?(wǎ,舀)熟,被公婆给赶出来的。”

女子说道:“相不着!相不着!我不是被公婆赶逐出来的,不是因为?熟偷生。无奈我前半生命薄,投配的男子年轻。不会洞房花烛,避夫逃走的内情。趁着如今星光月皎,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,我和你到后园中交欢配鸾俦(chou,伴侣)去呀。”

行者听后,暗自点头心中说道:“那几个愚僧,都是被色欲引诱,所以伤了性命,她如今也来哄骗我了。”

行者就随口答应道:“娘子,我出家人年纪尚幼,却不知道什么交欢的事。”

女子说道:“你跟我去,我教你。”

行者暗笑,心中说道:“也罢,我跟她去,看她会怎么地摆布。”

他们两个搂着肩,携着手,走出了佛殿,径直走到后边的园子里。那精怪给行者使个绊子腿,把行者摔倒在地上。她口里“心肝哥哥”的乱叫着,用手就去掐行者的臊根。

行者说道:“我的儿,真个要吃老孙哩!”

行者却接住她的手,使了个小坐跌法,把那精怪一骨碌给掀翻在地上。

那精怪口里还叫道:“心肝哥哥,你倒是会跌你的娘哩!”

行者暗自算计道:“不趁着这时候下手打她,还等到几时!正是‘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。’”

行者就把手一叉,腰一躬,一跳跳起来,现出原身法像,抡起金箍铁棒,朝着精怪劈头就打。那精怪倒也吃了一惊。

她心想道:“这个小和尚,这等的厉害!”

打开眼一看,发现原来是那唐长老的徒弟姓孙的。她也不惧怕行者。你说这精怪是什么精怪:

金作鼻,雪铺毛。地道为门屋,安身处处牢。养成三百年前气,曾向灵山走几遭。

一饱香花和蜡烛,如来吩咐下天曹。托塔天王恩爱女,哪吒太子认同胞。

也不是个填海鸟,也不是个戴山鳌。也不怕的雷焕剑(指宝剑。传说西晋时张华发现有剑气上冲牛斗之间,便派雷焕到江西丰城去做县官,结果在县狱石匣内找到了叫龙泉和太阿的两口宝剑),也不怕的吕虔刀(《晋书》中记载吕虔有一口宝刀,听人说要位登三公,才可佩带,便把这把刀送给了别人)。

往往来来,一任他水流江汉(长江和汉水)阔;上上下下,哪论他山耸泰恒(泰山和恒山)高?

你看她月貌花容娇滴滴,谁识得是个鼠老成精逞黠(xiá,聪明而又狡猾)豪!

她自恃着神通广大,便随手架起双股剑,丁丁当当的响,左遮右格,随东倒西,跟行者争斗。行者虽然强一些,却也是捞不倒她。阴风四起,残月无光,你看他们两个,在这后园中一场好杀:

阴风从地起,残月荡微光。阒(qu,形容寂静)静梵王宇,阑珊(将尽,衰落)小鬼廊。

后园里一片战争场:孙大士,天上圣;毛姹女(美丽的少女),女中王;赌赛神通未肯降。

一个儿扭转芳心嗔黑秃,一个儿圆睁慧眼恨新妆。

两手剑飞,哪认得女菩萨;一根棍打,狠似个活金刚。响处金箍如电掣,霎时铁白耀星芒。

玉楼抓翡翠,金殿碎鸳鸯。猿啼巴月小,雁叫楚天长。

十八尊罗汉,暗暗喝彩;三十二诸天,个个慌张。

那孙大圣精神抖撒,棍儿法没有半点差错。妖精自料敌不住大圣,猛然的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抽身便走。

行者喝道:“泼货!哪里走!快快来降!”

那妖精只是不理,直往后退。等行者追赶到紧急的时候,立即将左脚上的花鞋脱下来,吹口仙气,念个咒语,叫一声“变!”那花鞋就变做了妖精本身的模样,使着两口剑舞了过去;妖精的真身一晃,化成一阵清风离去了。

这却不是三藏的灾星?那妖精就径直撞到方丈里,把唐三藏摄了去云头上,杳杳冥冥的,转眼间就到了陷空山,进了无底洞,然后叫小的们安排素宴席准备成亲。

却说行者斗得心焦性燥,闪了一个空,一棍把那妖精打落下来,发现乃是一只花鞋。行者晓得中了妖精的计,连忙转身来看师父。到那一看,哪里还有个师父?只看见那呆子和沙僧口里呜哩呜喇的说着什么。

行者怒气填胸,也不管好歹,捞起棍来一片打,连声叫道:“打死你们!打死你们!”

那呆子慌得跑也没路跑;沙僧却是个灵山大将,见得事情多,就软款温柔的,走近前跪下,说道:“兄长,我知道了。想来你是要打杀了我们两个,也不去救师父,要径自回家去哩。”

行者说道:“我打杀了你们两个,我自己去救他!”

沙僧笑着说道:“兄长说的哪里话!没有我们两个,真的是‘单丝不线,孤掌难鸣。’兄啊,这行囊、马匹,谁来看顾?宁学管鲍分金(战国时期鲍叔牙与管仲做生意,不计较管仲出的本金少并且还乱动柜上的本金,最后还跟管仲对半分红,只因为鲍叔牙想帮助管仲,知道他家里贫穷,直接给他钱,他一定不会要,于是就和他一起做生意,让他能正大光明地拿钱来用。比喻情谊深厚,相知相悉),休仿孙庞斗智(战国时庞涓和孙膑本是同学,只因为庞涓嫉妒孙膑的才能,于是便设计陷害孙膑的典故)。自古道:‘打虎还得亲兄弟,上阵须教父子兵。’望兄长暂且饶了打,等天明后我们和你同心戮(lu)力,一起去寻找师父。”

行者虽然是神通广大,却也是明理识时务。

他看见沙僧苦苦地哀告,于是就回心转意,说道:“八戒,沙僧,你们都起来。明日一起去找寻师父,却要用心出力。”

那呆子听见行者饶了他们,恨不得把天也许下半边,说道:“哥啊,这个都包在老猪身上。”

兄弟们思思想想,哪里能睡得着,都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(太阳,传说日出于扶桑之下),一口吹散满天星。”

三人只是坐到了天亮,收拾行李就要行走,早就有寺里僧人拦住门来问道:“老爷们往哪里去?”

行者笑道:“不好说。昨日对众人夸口,说给他们捉拿妖精,妖精未曾捉拿到,倒是把我的师父弄不见了。我们寻找师父去哩。”

众僧人害怕地说道:“老爷,小可的事,倒是连累老师了,却往哪里去寻找呢?”

行者说道:“有地方去寻找他。”

众僧人又说道:“既然要去不要忙,先吃些早斋吧。”

众僧人连忙端来了两三盆汤饭。

八戒尽力地吃了个干净,说道:“好和尚!我们寻到了师父,再到你们这里来玩耍。”

行者说道:“你还到这里吃他们的饭哩!你去天王殿里看看那女子还在不在。”

众僧人说道:“老爷,不在了,不在了。自从当晚住宿了一夜,第二日就不见了。”

行者喜喜欢欢的辞别了众僧人,让八戒、沙僧牵着马挑着行李担,径直回东走。

八戒说道:“哥哥错了。怎么又往东走?”

行者说道:“你岂知道!前日在那黑松林被绑着的那个女子,老孙火眼金睛,把她认透了,你们都认做她是好人。如今吃和尚的也是她,摄走师父的也是她!你们救得一个好女菩萨!现今她既然摄走了师父,还要从旧路上去找寻。”

八戒、沙僧两人赞叹佩服,说道:“好,好,好!真是粗中有细!快去!快去!”

三人急急赶到了那松林内,只看见那:

云霭霭,雾漫漫;石层层,路盘盘。

狐踪兔迹交加走,虎豹豺狼往复钻。林内更无妖怪影,不知三藏在何端。”

行者心中焦虑,抽出金箍棒来,摇身一变,变做那大闹天宫的本相,三头六臂,六只手,理着三根铁棒,在松林里噼里啪啦的乱打。

八戒看见了说道:“沙僧,师兄着了恼,寻不着师父,弄做个气心风了。”

原来行者打了这一路,打出两个老头儿来,一个是山神,一个是土地。

他们走上前跪下,说道:“大圣,山神、土地来见。”

八戒说道:“好灵根啊!打了一路,打出来两个山神、土地;若是再打一路,连太岁都打出来了。”

行者问道:“山神、土地,你们这般的无礼!在这里专门结伙强盗,强盗得了手,就买一些猪羊来祭祀你们,你们又跟妖精勾结,打伙儿把我师父给摄来!如今藏在了什么地方?快快的从实招供来,免得挨打!”

二神慌了,说道:“大圣错怪了我们耶。妖精不在小神们的山上,不归小神们管辖。但只是夜间风响的时候,小神们略知一二。”

行者说道:“既然知道,一一说来!”

土地说道:“那妖精摄了你师父去,在那正南方,距离这里有千里遥远。那边有一座山,唤作陷空山。山中有个洞,叫作无底洞。是那座山里的妖精,到这里变化后摄去的。”

行者听到后,暗自惊心,喝退了山神、土地,收了法身,现出本相,与八戒沙僧说道:“师父去得远了。”

八戒说道:“远就腾云赶过去!”

好呆子,一纵狂风先起到空中,随后是沙僧驾云。那白马原本是龙子出身,就驮了行李,也踏了风雾。大圣随即起筋斗,跟着他们一直往南来。不多时,早早看见一座大山,阻挡住了云脚。三人扯住白马,都按定云头。看见那山:

顶摩碧汉,峰接青霄。周围杂树万万千,来往飞禽喳喳噪。

虎豹成阵走,獐鹿打丛行。向阳处,琪花瑶草馨香;背阴方,腊雪顽冰不化。

崎岖峻岭,削壁悬崖。直立高峰,湾环深涧。松郁郁,石磷磷,行人见了悚其心。

打柴樵子全无影,采药仙童不见踪。眼前虎豹能兴雾,遍地狐狸乱弄风。

八戒说道:“哥啊,这山如此的险峻,必定有妖邪。”

行者说道:“不消说了。‘山高原有怪,岭峻岂无精!’”

叫:“沙僧,我和你暂且等在这里,让八戒先下到山凹里去打听打听,看看哪条路好走,到底有没有洞府,再看看是在哪里开门,全都细细地打探了,我们好一齐去寻找师父解救他。”

八戒说道:“老猪晦气!先拿我来顶缸!”

行者说道:“你昨夜里说都包在你身上,现在怎么打仰(因害怕而退却、反悔)了?”

八戒说道:“不要嚷了,等着我去。”

呆子放下钉钯,抖抖衣裳,空着手,跳下高山,前去找寻路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