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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要同念月姑娘说说体己话,不知道几位能不能回避一下?”

瑰月按住心头的惊涛骇浪,回头对跟过来的人说话。

徐安西脸色不太好看,面上全是狐疑。

江措同梅朵则都不迭点头,难得念月姑娘肯吃东西,还吃了一大碗,这都是宝儿姑娘的功劳。两位姑娘都是来自江南,想聊一聊体己话,再正常不过。

三人退去,瑰月关上门后,就急急扑向肖念月。

“我派人到处找你都找不到,原来你竟然来了藏地!”

这时,斜倚在床头的肖念月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反手一把握住瑰月的手,眼里噙着泪,声音哽咽。

“月……小嫂子,我不是做梦吧,竟然会见到你?!”

瑰月也蹲下身,看着眼前消瘦的女子,再也想不到,离开江南千里之外,居然见到了久寻不获的人——萧碧玉!

“碧玉,你怎么会在这里,他们为什么都叫你念月姑娘?你成婚了,还怀孕了?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夫君?”

本来很虚弱的萧碧玉被这连珠炮似的提问弄得忍俊不禁。

“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,叫我从哪里说起啊!”

说完,萧碧玉还调皮地眨眨眼。

李瑰月知道,这是碧玉在安抚她。萧碧玉是个善良的姑娘,有什么苦都自己默默扛着,只留给旁人一个坚强乐观的外表。她从富庶江南的名门贵女,变成藏地民军的眷属,一定经历了很多很多心酸和苦难。

“来,你坐下,这样蹲着,不累吗?”

萧碧玉拉瑰月在身边坐下,絮絮说了起来。

“我自怀孕后,害喜很严重,一直吃不下东西,勉强吃了,也会吐出来。今日,梅朵阿妈端来一碗清汤面条,我一看,就知道是我家乡的做法,不知不觉就吃下一大碗。你看,到现在都没有吐。他们说做面条的是一位姑娘,来自江南,我就想见一见你,没有想到……小嫂子,你为什么会到了这里,我哥呢?他怎么放心让你来这么远的地方?”

李瑰月不说话,只打量着萧碧玉。这哪里是一名孕妇该有的样子?萧碧玉面容憔悴,脸颊凹陷,下巴尖削,与这相反的是她格外突兀的大肚子。

轻轻抚着碧玉的孕肚,瑰月满眼怜惜。

“你这几个月了?”

萧碧玉也垂头看自己的肚子,面露慈爱。

“快六个月了!”

“你夫君呢,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,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吗”

“嗤”萧碧玉轻轻笑了一下,点点瑰月的鼻子说:“你当这里是萧家啊,还能呼奴唤婢的?我们这里,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。只夫君怜惜我害喜厉害,找了个孤女照顾我。央金这会儿去后山溪里洗衣服去了。”

李瑰月讷讷,倒也是,这里是军中,还是自给自足的民军,哪里还容许过有人伺候的日子?

“那你夫君呢?他对你好吗?”

这是瑰月最想知道的。萧碧玉离家半年,不但成婚了,连孩子都怀上了。这样处事,在萧家那个规矩大如天的家庭如何能容忍得了。尤其是老夫人,她会接受自己孙女在外面妄自成婚并生子吗?

想起夫君,萧碧玉消瘦的脸上有了些神采,凤眸中华光潋滟。

“他叫李佑轩,是军中的将领。昨日,他休沐,听我说馋江南的糕点,他就飞马去察隅了。他说察隅那里或许能买到江南的糕点。只是,不知为什么一夜未归呢?”

李瑰月赶紧安慰她:“这里离察隅也不近,他许是遇上什么事儿耽误了,很快就能回来了 !”

萧碧玉点头,笑道:“是的,他这人心细,总能发现一些旁人发现不了的细节,义兄很信任他呢?”

在萧碧玉与有荣焉地说着她夫君的时候,李瑰月内心却想得是另外一件要紧的事。萧碧玉怎么同徐定坤成了异姓兄妹呢?从种种迹象表明,萧家同徐家那是有血海深仇的啊!碧玉现在化名肖念月,众人自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,若是有朝一日,碧玉的身份暴露,他们这对异姓兄妹该如何自处呢?

牵动嘴角,李瑰月笑得有些牵强,她正想继续问问碧玉的情况,萧碧玉却再次拉住她的手,眼里泪光闪动。

“小嫂子,去年你突然失踪了,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!你到底去了哪里?”

瑰月苦笑,看来,她不先安下碧玉的心,这谈话是进行不下去了!

“你知道沈蓉吧……”

提起沈蓉,萧碧玉的眼眸锐利了几分,她正是看到怀孕的沈蓉进了萧府,哥哥又不曾积极地寻找小嫂子,才会冒险出府,想靠着自己的力量找到小嫂子。不管兄长跟小嫂子的感情会如何发展,她都不想放弃李瑰月这个朋友。所以,从未远行的她鼓足勇气,踏出萧家,誓要找到小嫂子不可。

看碧玉这样的神情,瑰月就明白她是知道沈蓉同萧长空关系的。

“沈蓉曾经一直是我的闺中好友,甚至她已经是我内定的大嫂……她跟你哥的事儿……我一直不知情,有一天……”

瑰月就将被掳的前前后后讲给了碧玉听,她想斩断跟萧长空的联系,但她不想失去萧碧玉这个朋友,所以,有些事她必须跟萧碧玉说清楚。

沉默了好一会,萧碧玉才歉然地说:“都是哥哥对不住你!我……在这里,其实一直用的化名,大伙儿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。所以……我不好太主动地去打探家里的情况。我哥他自立为王了,你是他的正妻,身份自然贵重。为何你反而会流落到了这里?”

重新在碧玉床头蹲下,仰望着碧玉的眼睛,李瑰月的脸上全是苦涩与无奈。

“碧玉,我不瞒你,我是从玉京逃出来的!”

她回到萧家是如何遭到老夫人同萧长空猜忌疑心的;

请立皇贵妃时,她是如何无地自容的;

失去胎儿时,她是如何痛彻心扉的;

在章台宫,她是如何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

……

自从别后,很多的人和事,瑰月没有机会对人诉说,她也不想说,今天见到萧碧玉,她却很想说清楚。昔日只有碧玉真心待她,她不希望萧碧玉误解她!

又是良久的沉默,萧碧玉长长地叹了口气,她重新拉起瑰月,让她坐在床边。

“我哥有一天会后悔的……我知道现在替他说什么都晚了,从他对孩子下手,我也不能帮他了!我没有想到,他最后还是把自己弄得跟我父亲一样面目可憎!”

这话头不对啊,瑰月歪头,迷惑地看向碧玉。

萧碧玉也苦笑,缓缓地说:“这些,还是回头说吧。你又是怎么到了藏地的,”

这又是一个冗长的故事,瑰月看碧玉已经有些疲惫了,忙起身,到桌旁倒了一杯水给碧玉。

“你喝点儿水吧,你不渴,宝宝该渴了!”

边说着,瑰月边拿空着的手去轻抚碧玉的肚子,眼里慈爱尽显。

萧碧玉黯然,如果小嫂子的孩子还在,将比她孩子的月份还大。小嫂子自然是待在萧家,满怀希冀地等着孩子的降生了。哥哥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,亲自对自己的嫡子下手了,他是失心疯了吗!

瑰月又讲了她如何去的南诏,如何被抓去大演习府,又如何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藏地,只隐去了鬼童这一节。倒不是她想刻意隐瞒什么,而是她实在说不清楚她跟鬼童是个什么关系,更甚者,鬼童究竟是不是鬼童,她也说不清楚了。

听了瑰月的叙述,萧碧玉的表情就显得意味深长起来。

“查罗巴的确是金铃夫人的男宠,这是我告诉义兄的;还有,那个大演习蒙好义,也是金铃夫人的入幕之宾。所以,我猜,对你动手的就是蒙好义。他一直不满他的兄长继承了王位,而他只能屈居拓东城。而且,你想想,你们住的那个官驿,有士兵把守,什么人能无声无息地将你弄出来?”

黑白分明的美目流转,李瑰月一想,还真是碧玉讲的这样呢!她自在折吉奶奶的帐篷中醒来,因为太过惊异,又接连遇着事情,尚来不及分析这些。经萧碧玉提醒,她才觉得,后来那些士兵的确是看管他们看得挺紧的,这显然是大演习授意的。

诶,等等,不对啊,碧玉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?

被李瑰月紧紧盯着的萧碧玉继续苦笑。

“小嫂子……”

“呃,碧玉,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嫂子,我觉得挺别扭的!”

瑰月看萧碧玉还有很长的故事没有讲完,实在受不了碧玉一直叫她“小嫂子”,干脆提出了异议。

“那……我叫你月儿吧!”

萧碧玉冲瑰月眨巴眼睛,她比小嫂子还大了几岁,老早就想像兄长一样喊小嫂子“月儿”了。就算李瑰月不想承认跟哥哥的婚事了,她希望她跟李瑰月之间还是有牵绊的。

“我从萧家出来的时候,还是充满了雄心壮志,对找到你充满了自信。可是,没有一会儿,我就蔫儿了,因为我发现人海茫茫,我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去找你。”

萧碧玉茫然地在荆州街头转了几圈,越来越沮丧,差不多都打算回府了。因为想着回去要跟沈蓉同崔贞儿这样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,她腻歪极了,自然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。

突然,碧玉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一家酒楼。

那两个人是父亲身边的得力下属,他们应该都被带去西隆了啊,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荆州呢?难道是父亲派回来辅助大哥的?

萧碧玉机灵地尾随两人进了酒楼,打赏小二一小锭银子,就要到了那两个熟人隔壁的包间。她倒是要听听,哥哥他到底在搞什么鬼,竟然连自己的妻子也不急着去救了。

“青山兄,银钱今日都交割清楚了吗?”一个声音问。

“青山兄”避而不答,反而问:“那你呢,云长兄,你的西南之行还顺利吗?”

“云长兄”呵呵干笑着,沮丧道:“别提了,这一阵子,真是什么活儿都干过,挖坟掘墓都干过,更别说东奔西跑了。”

“青山兄”不满道:“哎呀,你就别叫苦了,你以为我干的活儿容易吗?我跟你说,我弄的那个东西……虽然很受北边世家大族的喜欢,可毕竟那劲儿太烈,很快就能让人发觉。所以,我必须东躲西藏的,不停地换地方。我这么辛苦赚这点儿钱容易吗,可世子还嫌我拿回来的钱少了,不够花用!”

“云长兄”忙劝慰道:“诶,现在是关键时刻,做什么都是要花银子的,世子急躁些也是有的。等将来……你看着,定有你大展拳脚的机会。不像我……”

“青山兄”不高兴了,抱怨道:“嘿,你说话说半截留半截,到底是个什么意思,不像你什么啊?”

这时,两人已经有几分醺意,说话也不怎么顾忌了。

“云长兄”说:“你知道我去挖的是谁的墓吗?”

“青山兄”颇不以为然地道:“嗐,你大惊小怪什么?从前,老大人在世时,挖坟掘墓的事儿干得还少吗?你矫情个什么?快说、快说!”

“云长兄”俨然舌头已经不太灵光了,他以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:“我去挖的墓,可不是什么前朝贵族的墓,而是……前王妃的墓!”

萧碧玉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,王爷的前王妃不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吗?好啊,这个人居然敢动她母亲的墓,莫非是不想活了?

果然,“青山兄”也惊了一跳,颤声说:“你疯了?那可是世子的生母!”

“云长兄”无奈又苦恼地说:“是王爷让我干的,我能拒绝吗?所以说,你干的那些活,没有功劳有苦劳。我干的这个,连在人前说都不行的。”

“青山兄”不服气地反驳:“我那个也是不能说的好不好!我差点儿被朝廷的人给抓住了……这若是真被抓住了,那就只有一个死了。卖毒酒,戕害世家大族,谁也饶不了我!”

“云长兄”也来劲了,说:“你那都不叫事儿!你这也平安回来了,大不了就是个办事不力的罪,银子赚少了,世子还能吃了你?我这不一样啊!”

“什么不一样?”

“哎呦,我告诉你吧,前王妃的墓里头,根本就没有尸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