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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皇后娘娘脾气当真是不小。”

宇文珂坐得四平八稳,沉沉的目光盯着她,带了些凉凉的笑意。

叫人一时分不清他的喜怒。

梁婠勾唇极淡一笑,再抬眉瞧过去:“区区一个贱妾,岂容她来欺侮羞辱我?”

她没有梳妆,乌黑的长发松散垂落着,就连本该罩在外面的大衫也未来得及穿。

很明显是被她们从睡榻上强行拖来此处的。

宇文珂眯起眼细细打量,挺直的脊背、高昂的头颅、倨傲的神情,全然没有女子本该出现的羞涩、惊慌,反而一副高高在上、目无下尘的模样。

哪里是端庄贤良的皇后,倒像个气焰嚣张的女霸王。

别说与那日跟在宇文玦身后做小伏低的样子不同,就是与昨晚妖妖娆娆坐在他怀中亦是不同。

宇文珂失笑:“那又如何?现在的你也不过只是个阶下囚。”

梁婠拉展衣襟,扬起下巴慢慢朝他走近两步,正正迎上他的目光,轻描淡写地问:

“我很好奇,国公这是在为云姬出头,还是在为流掉的孩子报仇?”

宇文珂眸光一凛,嘴边还是笑了下,并未回答。

隔着案几,梁婠立在他面前,居高临下瞧他,挑剔的目光从他的头顶一寸一寸往下游移。

好像她看的不是大权在握的国公,而是在打量什么以色事人的伶工倡优。

眼神如此的放肆与大胆。

宇文珂面色一变,心中升起几分怒意,他堂堂大周的晋国公,何时被女子这般赤裸裸的审视过?

可她脸上完全找不见半点羞怯。

宇文珂瞳色渐深,正欲发作,却见她人弯下腰拎起案几上的茶壶。

要毁了证据?

宇文珂刚抬起手,梁婠像是早有预判,先一步换去另只手上。

看着他落空的模样,她笑出了声。

“行动即态度。”她抿着嘴唇,挑衅似地瞧他,“我倒是觉得,不管是云姬,还是那孩子,在国公眼里还真不如这壶毒茶更叫你在意。”

宇文珂一愣,旋即大声笑了起,笑声狂放,落在营帐里的每个角落。

梁婠摇摇头,将茶壶搁回案几上。

紧接着又后退两步,颇为不屑地哼笑一声:“本以为国公是骁悍雄杰之人,不想如此拙劣的伎俩竟也识不破,倒是我看走眼了。”

宇文珂笑声散去:“皇后娘娘这是何意?”

梁婠瞟一眼茶壶:“我不知道那壶中究竟有没有毒药,就算有,你又凭何认为那是我放的?”

她神色未改:“妾为丝箩,愿托乔木。我本是诚意满满想将余生托付国公,却被有心人故意破坏,还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来诬陷我。”

“我若猜得不错,云姬有孕一事,国公应是不知情的吧?”

“或者,不止是不知情,而是她背着你倒了避子的汤药,想要偷偷怀有子嗣,母凭子贵?”

她偏着头,略略思考,又道:“敢问国公,昨夜我来之前,你可曾向她流露过事后让我留下来的想法?”

宇文珂幽幽盯着她:“皇后娘娘似乎甚是了解。”

梁婠摇摇头,嗤笑一声:“我前脚进了军营,后脚就有齐军攻来;我明明是被你强行绑来的,又如何与齐军通风报信?你不该想想,是不是营中出了细作?”

“再说,我才与国公达成共识,尚未……偏巧就被云姬生生打断,又是她亲自将这茶水端送给你。国公可别忘了,这茶,我饮得不比你少。”

“方才我那一脚,致使她小产,也算无意中戳破她有孕的事情,倒让这几件事变得明了起来。”

宇文珂脸色一沉:“你是说这些都是云姬做的?”

梁婠愣了愣,睁大眼睛急忙摇头否认:“国公可别冤枉我,我何时说是云姬做的?”

“你——”

不待他张口,梁婠出言打断:“我只是将可疑之处同国公理一理罢了。”

梁婠拧着眉,又是微微一叹,问:“国公可知晓云姬是何人?”

宇文珂没作声。

梁婠瞅他一眼,坦白道:“云姬真正的名字叫冯倾月。”

宇文珂皱眉不语。

梁婠笑笑:“国公听这个名字定然陌生,不知晓是正常,倘若我告诉你兰陵公主,你一定听说过。云姬便是兰陵公主与堂邑侯之女,冯倾月。”

宇文珂微微错愕。

梁婠看着他沉冷的眉眼,冯倾月对他的确有所隐瞒。

她扬眉,又问:“国公可听说过齐国那年因有人贪污军饷,导致军中哗变?”

梁婠停了停,干脆行至左下方的位置,坐定后才接着道:“这件事说来话长,兰陵公主一直效忠于广平王高浥,广平王为了除掉劲敌常山王,便授意兰陵公主行栽赃嫁祸之事,陷害常山王,并承诺事成之后,保她平安无事,还纳冯倾月为侧妃。”

“谁想广平王过河拆桥,并未兑现承诺,常山王死了,兰陵公主也死了,高潜留了冯倾月一命,将她送去军营……”

宇文珂紧抿着唇。

梁婠坦言:“我也不瞒国公,她与我是有些旧仇宿怨。且不说她想借着你的手杀我,就说做你的姬妾总好过继续当——以色事人终不是长久之计,她想给你诞下子嗣,求一个稳定,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“女子有孕后,不能行亲密之事,对于国公身边旁的姬妾,她或许不在乎,但我,她定是不许,新仇旧恨的,”梁婠叹息一声,“我理解。”

宇文珂一言不发地睨着梁婠:“皇后娘娘还真是以诚相待。”

他今日穿得依旧是戎装,又因人生得虎体猿臂,愈显得他粗犷魁梧,加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,压迫感十足。

梁婠清楚,她说的这些,宇文珂未必全然不知。

无论他知不知,她都只当不知。

无论他想不想听,她都得据实已告。

在他眼里,她与冯倾月并没什么区别。

梁婠没接他的话,稍作沉默,又道:“据这一天一夜的观察,我到底与国公不合适……昨晚说的话,就此作罢。国公帐下拔得头筹者,定然也是骁勇儿郎,我想了想,也是愿意跟随的。至于国公,我们不如重新做笔交易。”

宇文珂挑起眉梢,很是意外。

梁婠再出大帐时,头顶满天繁星,一眼望过去,营中篝火点点,火苗很旺。

是不会迷路的。

一路行去,听得不少声音,宇文珂是不怎么约束帐下兵士的。

忽然,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。